番客归来

　　番客，在闽南地区指的是旧时代漂洋过海去南洋讨生活的家人。爷爷的四妹，也就是我这辈人的“老四姑”，在上世纪30年代跟随她的丈夫去了菲律宾，在那里繁衍生息、艰辛创业，但他们身在海外，心系故里，在1965年寄了3000元，让爷爷在村里建起第一座“皇宫起”的大厝，并不时接济爷爷，使得在那艰苦的年代里，爷爷一家不至于太难过，拥有番客也就成了那个年代的殊荣与依靠。

　　记得那是1984年，我还是一名7岁的孩童。那一年，是我记忆中迎来的第一次番客归来，尽管已过去三十几年，但记忆仍是那样深刻。从接到南洋的电报起，全家族就把大厝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晒被褥、备食品，准备迎接他们的到来，隆重得赛过过年。到了番客归来的那天，整个村子都沸腾了，大厝前的大埕聚集了人群，街坊邻居看热闹，沾亲带故的希望能分到点什么，哪怕是一盒缝衣针或是一小瓶万花油，也会使他们欢喜之极。

　　番客回来的时间并不长，只有三天时间，但这三天里，我们全家族都以最隆重的礼节款待他们，等到他们回去，全家族就在爷爷奶奶的主持下分礼品，他们带回来的东西也是五花八门，什么衣服鞋袜、金银饰器，西药补品琳琅满目。爷爷奶奶分的方法也是最原始与公平，把所有的东西平均分成堆，再让我爸五个兄弟四个姐妹抓阄。到了晚上，我们自己一家便在爸妈的组织下进行东西分类，母亲把一幅金耳环和一玫金戒指用手帕和旧衣服包了一层又一层，最后小心翼翼地放到箱子的最下面；父亲摆弄着万金油、万花油、高丽参和西洋参，准备把它们送给外婆家及好友；我和哥哥姐姐最开心，围着无异于珍宝的衣服讨论着是过年还是做客的时候穿。要知道，在那贫困的年代，任何一件新衣服穿出去都会使小伙伴惊羡不已。

　　可是，随着爷爷奶奶的过世，慢慢地疏远，番客渐渐地不回来了。

　　就在今年九月的一天，我接到爸爸的电话，番客又归来了，那是我“老四姑”的小儿子来厦门旅游，想顺道回来看看。爸爸让他从厦门坐动车到泉州站，我们去接他，见到他那一刻，尽管相隔三十几年，人的相貌已变得模糊，但小时候那种盼望却还在心中涌动。在车上，他谈了很多，都是三十几年前回来的样子与现在的变化，方便快捷的动车，高度完善的城市设施，文明良善的社会风气，都让他不敢相信。当我们把他接到家里时，发现他被乡村的变化惊呆了。他说，我们几个兄弟的车子与别墅，在菲律宾是不敢想的。当得知几个侄子侄女均已上高等学院时，他感慨万千：“现在中国的教育水平已达到这样的程度。”

　　晚上，我们在酒店举行欢迎仪式，饭席中，他一直和爸爸说，“怎么也不敢相信这座繁华热闹而富有时代气息的城市就是三十几年前那座破落贫困的小县城”。爸爸给他解释了改革开放后中国的变化与崛起，特别是南安撤县建市，紧跟时代与政策步伐，取得了一系列成就，让他感叹不已。饭后带他到武荣公园散步，他流连于西溪水光霓虹与公园红花绿树中，他说，即使在马尼拉也找不到这样的江滨公园。

　　送他去厦门后回来的路上，我驰骋于宽阔明亮的南洪公路，听着车载音响里传来的《把心贴近南安》，回想着番客回来的一切，心中涌动着暖流，这样的一方热土，叫我如何不去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