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旧事

　　不知从何时起，节日于我们而言，变得越来越没有气氛。后来与同龄人谈起，大家会不约而同得出一个结论：“是因为我们长大了……”

　　记忆里，大致在初中以前，元旦可是一年之中最被期待的节日！接下来所忆起的事，可能会让生长生活在城市的90后甚至80后，都难以置信，毕竟九十年代到新世纪初的秦岭深处的农村，相比城市的发展，要滞后很多年。

　　元旦这天，说最被期待，大概要从“伙食”说起。因为当天会吃到一顿米饭，这在平时是不可能的事情。要知道，平日的伙食，基本都是包谷糊汤（玉米榛子煮的粥），一天两餐，上午十一点、下午五点左右各一顿。那时的学生，离校远的大约四年级起就要在校住宿，包谷榛子需要学生自家磨好带到学校，学校“管伙”的老师，每周会组织一次“收粮”，然后按斤两折合成饭票发给学生，学生则“凭票吃饭”。饭量小的每顿吃一二两，饭量大也有吃四五两的。

　　“带粮”可是个苦活儿，幸福点儿的会由家长送来，但更多的学生都是自己带。可以想象，一个小小的身体，扛只大大的粮带，沿着弯弯的山路，一头的汗水、满身的白面，会是个什么场景。天气给力还能好点，要是下了雨，包谷榛子就会发霉，有时榛子磨得太粗或者太细，学校都会拒收，那小孩准急得直哭。

　　“下饭菜”也是需要自带的。最常见的“带菜”工具，是那种玻璃的罐头瓶，铁质的盖子一拧，不撒汤不漏水，很实用。菜品还是很少的，以腌菜和酸菜居多，也有酱豆（豆豉）之类耐放的菜，因为在校一住就是一星期，冬天还好，但到了夏天，那些鲜蔬、肉类的菜，一来是很少，二来基本难以存放。

　　就是在这种条件下，学生们对元旦吃米饭的期待，就可想而知了。但要做出够全校人吃的米饭，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得用最大的锅，老家也叫“牛头锅”。炊事员整个人站在灶台上，把整袋米扛着倒进去，然后拿着类似耙子一样的大厨具进行翻搅，整个校园都充斥着令人直咽口水的米香。实际上这样出锅的米饭，基本是夹生的，咬在嘴里隐约能听到“咯吱咯吱”的响声。但学生们都抢着排队，扎堆儿那么一吃，真叫个香！

　　这天的活动当然是“重头戏”，大致有三部分。中午的时候是文艺演出，每个班会出一个集体节目，内容大概都是合唱，印象比较深刻的“经典曲目”，有《黄河大合唱》《北京的金山上》《走进新时代》等；服装自然是很难统一的，上半身能整齐一点就不容易了。也有一些具备独唱、相声、舞蹈等才艺的学生，带来一些个人演出。节目虽然普通，但师生们都很重视，前期会付出很多课余时间来排练。

　　学校没有活动室，文艺演出都是露天举行。家长们早早来到学校，找个靠前的位置，坐等自家孩子“出镜”；来得晚的，就只能站在后面，抻着脖子看，或者索性站在凳子上，好不热闹。家长们乐得哈哈大笑、学生们冻得瑟瑟发抖。

　　文艺演出之后，就到了家长和学生最为关注的环节——颁奖。学校会为各年级年度成绩排名前三的学生，以及文艺演出中的优秀节目进行颁奖。在隆重昂扬的音乐中，在全乡家长的目光中，校长亲自为获奖的学生和单位颁发奖状和奖品，那个光荣劲儿就不用说了。奖品还是很“朴素”的，有一朵自制的大红花，加上洋瓷盆、暖壶、笔记本之类的物品。获奖学生的家长“骄傲不已”，没获奖学生的家长“咬牙切齿”。

　　下午饭过后，家长们各回各家，学生们则开始筹备“联欢晚会”。学校会分给各班一些瓜子、糖果之类的食品，班主任组织大伙把桌子围成一圈，食品排开，大家围在一起唱歌、吃食，难得自在。校级活动当然也是有的，常见的是“灯谜晚会”，老师们把一些谜语写在彩色纸条上，往提前拉好的绳子和灯笼上一挂，整个校园充满前所未有的喜庆。谜语有简单的“物谜”，也有比较复杂的“字谜”或者成语，猜到的学生撕下纸条，凭号到奖台兑奖，能得到铅笔、橡皮之类的文具。

　　大概九点多之后，大家收拾完东西准备就寝。男生起初没有单独的宿舍，寝室与教室是合在一起的，有的班级男生多，教室后面的床不够，就只能把课桌一拼，把被子铺在桌上睡；女生略好点，有间宿舍，不过会很挤。

　　那时冬天的山区，没有暖气、没有空调，甚至学校为安全起见规定禁烧炉火，很是阴冷，但不知为何，大家总能融入得很好。十点熄灯，孩子们各自睡下，在回味、冰冷和憧憬中，迎接新的一年……

　　上次休假，偶然路过那时的校址，时隔近二十年，学校早已发生了巨大变化：教学楼、电教室、师生公寓拔地而起，活动馆、医务室、小超市一应俱全，学生有校车或私家车专门接送，校园围墙也绘着再熟悉不过的字样——“不忘初心、牢记使命”……顿时，一种难以名状滋味涌上心头，有苦、有酸、更有甜。

　　就是这样的元旦，承载了中国农村太多的记忆。今天，背篓扁担的时代早已远去，“凭票吃饭”的光景也一去不返，但真心希望我们每个人都能记住这样的元旦，记住这样的旧事，感念改革开放、感恩党的领导，不忘旧时生活、珍惜幸福生活、创造更美生活。

　　今又元旦。祝福所有人，新年快乐、圆梦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