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母亲的心事

　　春光和煦，柳絮轻舞。有些干涸的河床上几只白鹭正晒着洁白的羽毛，脚下露出水面的鹅卵石反着亮眼的光。进入五月，天气慢慢燥热起来，河边柳树下的茶桌旁坐了三位母亲，一起聊着彼此的心事。

　　背对河道的藤椅上坐着的是一位刚过完80岁生日的母亲，她的头发已全部花白，皱纹也随着年月的叠加在脸上蔓延开来，为了减轻不灵便的右腿负荷，她不得不用双手紧紧握住藤椅扶手。此刻的她显得有些激动，语气中也有些许抱怨：“我年轻的时候好不容易把儿女拉扯大，年纪大了又帮着带大孙子孙女们，后来老伴走了，我腿上也落下残疾，但三个儿女倒好，这几年把我送来送去，我不想在养老院和一群老头老太住着了，想回老家种地，家里的地没人种，不能荒了，儿女们不管我，我自己能养活自己……”

　　看她说得很是激动，左手边一个中年母亲连忙安慰：“儿女们怎么可能不管你呢，只是他们也要忙着各自的家庭，你在养老院有那么多同龄人陪着说说话，生活起居也有人照料，儿女们也放心。而且你有残疾，回家种地哪个放心？”说着，她靠向身边的年轻母亲，低语道：“她现在就这样，年纪大有些糊涂了，前几年三个子女轮流着接她去住，但她总是住不惯，住一段时间就闹着要回老家种地，甚至还走丢过几次。她现在走路很不方便，儿女们商量好久，年初才把她送到养老院的。这几个月疫情原因，的确看她的次数少了点，后面会经常去看她的。”

　　这时，年纪最大的那位母亲抱怨声更大了，说起年轻的时候怎么怎么操劳，丈夫在外工作，一个人又是干活又是带孩子，一件件往事也在她的嘴里不断被提起。奇怪的是，她对近些年的事情很多都记不住了，对年轻时候的事情却记得很清楚，陷入回忆的她一个人自言自语着，其他两位母亲只好听着，时不时低声交流一下。过了一阵，似乎是说累了，或者是回忆起以前的美好，她声音小了下来，半躺在藤椅上睡了过去。

　　中年母亲这才微笑着和身边年轻的母亲认真说起话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这几年，我好不容易盼着大儿子成了家，二儿子也有了对象，和丈夫心中悬着的大石头总算落下来。但照顾家里老年人需要钱，两个儿子结婚也需要钱，我和老公50多岁的年纪不得不继续在外打工。而且去年下半年开始，我就一直帮着大儿子带孩子，老公一个人在外面打工更不容易，很多时候都照顾不好他自己。这两年我没有经济收入，住在大儿子家里，给儿子一家添了不少负担，孙女又那么可爱，什么都想给她最好的，但是自己却真的没有收入。二儿子年初本来准备结婚，因为疫情耽搁了，但婚礼迟早也要操办，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很没用……”说道这里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能在这个年纪帮上忙就很好了，千万别自责，把孙女好好带着就行，其他先别多想。”年轻的母亲安慰到。她看了看不远处正在和女儿玩耍的丈夫，慢慢地也说出了自己的心事：“有了女儿后，我一颗心都在女儿身上，真是应了那句‘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我们一家工资收入都不高，眼看孩子一天天长大，一想起她的教育问题就头疼，我都快得上焦虑症了。她爸爸工作很忙，平时既希望他能多陪下女儿，又希望他能在事业上有所成。幸亏有女儿的奶奶能过来照顾孩子，不然我一个人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孩子现在就是我的一切啊……”

　　于是，三位母亲中，年龄最大的回忆着过去，中年的母亲操心着现在，年轻的母亲忧虑着将来，下午的时光在她们身旁慢慢流过。

　　夕阳缓缓向山头落下，余光洒落在年龄最大的那位母亲身上，满头银发生出柔柔光辉。中年母亲对年轻母亲说：“该叫醒她了。”从回忆中醒来的老人被叫醒后，看着已经抱着女儿玩耍的年轻母亲，孩子的笑容让她很安心，她便絮叨着对年轻的母亲说：“这孩子有点瘦，平时给她吃好点嘛，多买点筒子骨、鲫鱼熬成汤，加在稀饭里。真希望还能有时间看着她慢慢健康长大……”在听到年轻母亲认真地答应后，她又对中年母亲说：“我知道儿女们忙，我老了，不中用了，不给他们增加负担就不错了。这么大年纪了，我也应该看开了……”这一刻，她显得特别清醒。

　　“走吧，我们送你回养老院。放心，那里不要钱，你就别一天一天的嚷着要回家种地，说自己赚钱才安心的话了。你的儿女们都会来看你的。”说着，她和年轻母亲一起把年纪大的母亲搀扶起来，向着不远的养老院走去。三位母亲并肩的影子，在夕阳余晖中拉的很长。

　　“儿媳妇，我们走吧。你别嫌你婆婆啰嗦，她有老年痴呆症，一会清醒一会糊涂的，有时候连我都不认识，我们几个儿女说养老院是免费的她才答应住进去。这次回来，她看到了重孙女，体验到了四世同堂，应该会很高兴的。”看着年纪最大的母亲走回宿舍，中年母亲对年轻母亲说。

　　“嗯，妈，我以后会多带女儿来看婆婆的。”年轻母亲说着，向趴在老公身上的女儿敞开了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