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到这里时,常想家,手机屏幕里是母亲絮絮的叮咛,说家里新做的鳝鱼米线还温在灶上。父亲沉默着,只反复叮嘱山风凉,莫忘添衣。家乡的日子鲜亮,镇上却像被山雾浸透了的旧布衫,镇上的人总说,“火塘不熄,日子就暖”,这话不虚,基层党建,原来就是守着这塘火,添柴续暖,让光能照到山坳里那些背阴的角落去。
老支书的家,在镇上深处一个朝南的缓坡上。火塘边,茶罐里咕嘟着陈年普洱的暖香,他拨了拨暗红的炭火,灰烬里倏地跃起几点金红,“一百零四年了”,他声音沉缓,像火塘上煨着的水,“这塘火,比你我年纪都大得多,添柴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可火种,从未冷过。”“火塘的火,最怕没人添柴拨弄”,老支书枯瘦的手捏起一根新柴,青筋虬结如老藤,缓慢地探进那团暖红里去。“火要旺,人心得齐,守着这火塘,就是守着一种念想,让它暖到犄角旮旯里去,这个就是我们共产党人一辈子的活计。”这句话,像一粒滚烫的炭屑,倏地溅落进我心底,开始幽幽地亮起来。
这念想,也悄然燃进了茶山深处。采茶的阿孃趁着雨歇,在湿漉漉的田埂上拦住我,“听老辈讲了一百零四年,我认得,党员就是这长明火塘边照管的人,你们添柴,我们心里才亮堂、暖和。”她小心翼翼地从贴身的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郑重地递到我手中。纸页上写着“入党申请书”几个端正的字,被她长年采茶的手指染上了微黄的茶渍,纸角被攥得微微颤抖,仿佛一只湿透的蝶,在火光的暖意里试着扇动翅膀。“认得那光暖人,也想添棵柴,以前看别个戴党员徽章,心里羡慕,又觉得够不到,这哈想想,茶要趁鲜采,人想明白了,就要赶紧做咯。”原来人心深处,皆有一塘火,只是点燃的时辰各异罢了。申请书上的字迹不算娟秀,却一笔一画,力透纸背,像茶树枝条在初春奋力抽出的新芽,这是一个平凡劳动者,对百年薪火最朴素的靠近与向往。
那塘火,终于也暖回了远行的少年。他是村子里飞出去又飞回来的“金凤凰”,大学里就入了党,拖着行李箱径直叩响了村委那扇老旧的木门。“回来好,让他回来,守着这塘火,比在外头飘着踏实。”他爹在街口逢人便笑,声音洪亮。小伙子很快成了村委班子里最勤恳的“学徒”,他埋头在小桌上查阅资料,电脑屏幕的光映着他年轻的脸庞,屏幕上闪过的,是百年征程的波澜壮阔。“你们看,这个和我们后山的茶园规划正好对得上。”他抬起头,指着屏幕上一条政策兴奋地说。窗外雨声淅沥,他眼中的光却比火塘更亮,那分明是百年火种在新一代添柴人眸子里点燃的希望。
薪火相传,不在轰轰烈烈,而在绵延不绝。老支书语重心长的话语、采茶阿孃递来的申请书、大学生坚定归来的足音,不都是这塘火里新添的、带着青枝气息的好柴么!一百零四年,这塘火不曾熄灭,靠的正是一代代添柴人,将热忱与信念如青柴般投入。火种要绵延,便得靠一双手传给另一双手,一颗心映暖另一颗心,基层党建这活计,说到底就是守着这塘火,让光亮暖到每个角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