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在一个半山坡上,背靠大山,零零散散的十余家人断断续续排成一线横在山坡上。从记事起,便听到大人们称呼老家为“胡家坪”,但小时候一直以为是“胡家平”,有时还想着:这半山坡上,沟沟坎坎的,公路都没得一条,哪儿平了?
上周末,与家人一起回去给老家的婆婆祝寿,许久未走的林间组道上,硬化的水泥路已有些许破损,父亲看到了便念叨着说,等手上的活做得差不多了,就用水泥沙子修复一下,我说,这点破损也要专门来修啊?父亲说,这路修起来可是花了大力气的,日常得维护好!记忆中,这条林间组道路是胡家坪的人们出了大力才硬化了的,后来因为宽度不够,父亲便带头捐资,号召胡家坪的人们集资进行了加宽,方成为3.5米宽的标准路。
车子行至石垭子,透过车窗,突然发现印象中杂草丛生、石碎壑深的一条泥土路变成了崭新的灰白水泥路,我诧道:这是好久修的?父亲说,有段时间了,这路直接修到你堂哥家门口了。凝望着那崭新的灰色水泥路,我的思绪逐渐被拉回了以前。
二十多年前,父母嫌弃我幼时的顽劣,在我4岁半时便早早将我送到了村上的小学念书。那时,每天都要和小伙伴们在那条石垭子泥土路上步行一个小时方能到学校,天晴时尚好,一旦有雨,路上便全是稀泥和着碎石,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不然便是人走在前面、鞋黏在原地的光景。即便这样小心,印象中也不清楚在这条路上摔了多少次。到了学校或者回了家,身上常常也沾满了泥巴。雨大一点,路上便有了一条条小溪,父母便放下手中的农活接送我,雨停之后,路上常常横着一条条沟壑,我常常与伙伴们笑言:“这路带轮子的都没法走,只有带腿的才能走”。但就是这样的一条路,却是山坡上与山坡下连接的唯一大路,我们走这条路去上学,山坡下的人们走这条路去赶集。
二年级时,我去了乡上的小学读书,那是我第一次踩上柏油路,没有烂泥,也没有碎石,没有沟壑,走起来不用小心翼翼,想跑则跑,想跳就跳,完全不用担心摔倒。那是心中想着,要是老家都是这种硬硬的路,该有多好。我逐渐喜欢上柏油路,每周往返时走在路上,心情总是十分欢快。但美中不足的是,这条柏油路在山梁上,必须要走小路爬半片山才能上去,小路狭窄,只有一人的宽度,石头坎多且高,每次去上学或者赶集出发时,望着半片山的羊肠小径便愁苦不堪。但跟着父母长辈们去赶集时,便感觉他们走这小路爬着山不费什么气力,总是在谈笑声中慢慢前行。不像我,走几步、跳几步便闹着要歇一歇。回来时,大人们背着赶集采购的东西走在小路上却又是另一番光景,总是异常的稳、慢与小心,就如同他们的日子一样。后来,我家搬去了乡上,这条小路走的次数便少了。
老家多是土墙房,汶川大地震之后,不少都出现了安全隐患。在国家拆旧建新就补助两万元的政策下,三佬带头拆了土墙房,准备建砖瓦房。但却面临一个巨大的困难,现有的泥土路没法运输砖瓦砂石。于是在父亲与三佬的带头推动下,十余家人出钱出力在山坡上从新开了一条路连通到每家每户门口,自此小车便能开到胡家坪每户人家。
后来,三佬砖瓦房建成了,入住那天,许久不曾回老家的我,回去的时候发现,新开的泥土路已经硬化成水泥路,从柏油路直接连通到三佬家的水泥院坝,当时别提有多高兴了,但也十分好奇,因为硬化道路的钱不是小数目,三佬积蓄不多,修建新房之后也是所剩无几了,我急忙问父亲,父亲笑着告诉我,这是国家补助的钱,一公里补助足足有二十几万呢,不然靠我们普通老百姓,谁有钱修得起这路?这都是国家的政策好啊!父亲还说,以前年轻的时候去市里面贩卖药材,从老家出发,背着要贩卖的药材,通常要走七八个小时才能到市里面,脚底常常都磨出水泡,那个时候才是辛苦,现在好多了,开车进市里面就半个小时。
我静静听着父亲的念叨,心理却默默算着,一公里二十多万,虽然里数短,整个四川有多少乡村?有多少需要硬化的路?国家需要投入多少资金,我计算不出来,但我能想像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数字,那一刻,我不禁感慨国家的伟大。
我想着,这样真好,虽然水泥路只有一条,但胡家坪的十余家人渐渐都有了摩托车,还有几辆小车,出行再也不是泥泞难行了。
后来,回去的次数愈发的少,但每次回去都感觉到老家的变化,灰白色的水泥路逐渐硬化到每一家门口,曾经的田间地坎逐渐变成新硬化的组道路,印象中的土墙房逐渐没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一栋栋的小洋楼,而那半坡上的羊肠小径,也逐渐没了路口。
老人的寿宴在一家人的欢声笑语中结束了。
回家时,从山梁上经过,透过车窗眺望半山坡上的老家,映入眼帘的总是一条条灰白色的水泥路与一片片白墙彩瓦,在太阳的照射下,在满山的苍翠之中总是闪耀着亮光,仿佛穿上一件新衣,又鲜、又靓、又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