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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传家宝”

四川省宜宾市筠连县委组织部 田雨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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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是农民,戴斗笠、穿草鞋,一生都没从泥土中分离开。解放初入党,当干部、跑田坎,从民兵队长开始,到乡文书、大队主任,父亲当了近三十年的村组干部。

  父亲从小吓唬我们:不能糟蹋有字的纸,糟蹋有字的纸要变成瞎子!他还说:家有良田,可能要被水淹掉;家有宫殿,可能要被火烧掉。肚子里有文化,水淹不掉,火烧不掉,谁都拿不走。

  在昏黄的煤油灯光下,父亲多次唠叨他组织人修建学校的情形。新中国成立初的学校,不是在祠堂里,就是在庙里。我们村以前的学校,就在张家祠堂。后来,当大队主任的父亲,组织人修建了那几间低矮的瓦房。当时用了石块多少挑、木材多少根、石灰多少斤、青瓦多少匹,泥工单价多少、木工单价多少、杂工单价又是多少,父亲说得头头是道。从父亲的话语里,我听出的是对知识的膜拜,对教育的重视,以及对我们的期望。

  让人惊讶的是,只读过初小的父亲,居然有一套《康熙字典》。几本薄薄的且已泛黄的线装书,锁在一个木制的小匣子里面。民国六年章福记书局印行的《康熙字典》,石印,竖排,全是繁体字,蚂蚁一样,密密麻麻。“一二子中寻,逢三问丑寅,四划卯辰巳,五划午中分,六划未申问,七划酉中分,八九归于戌,其余在亥寻。”在字典的封底,父亲用钢笔写着《寻字口诀》。每当注视这些小字,我的眼前就浮现出父亲戴着老花镜,全神贯注查字索义的情景。

  说起这套字典的来历,颇有些曲折。“认不了字,你就两眼一抹黑,牛吃南瓜——无法开口!”父亲吃了识字少、文化浅的亏,很想搞一本字典,可是无处可寻。直到一九五八年,听说县城某人有一套《康熙字典》要卖。父亲高兴极了,天不亮就动身,走一两百里的山路赶去。到达时,天已经擦黑,找到卖家,又因带的钱不够,差点没买成。磨了半夜,最后对方答应“分期付款”。来回跑了几趟,花了十多元钱,终于搞到手。要知道,当时的粮食几分钱一斤。这一套书,差不多是一个人一年的口粮。

  凭借这套字典,父亲读了很多书,明白了很多道理。每逢春节,他都要铺开红纸,或为自家或为乡亲,饱蘸笔墨书写对联。“一生勤为本,万代诚作基”“忠厚传家远,诗书继世长”……红纸黑字,很是喜庆。

  小时候,父亲说得最多是:“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可惜我当时年少无知,多数时候不喜欢听他唠叨。不喜欢课本,嗜课外书:金庸、古龙、梁羽生的武侠小学,伏尼契的《牛虻》,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等等,致使中考时名落孙山。后来又复读一年,才考上了中师。但因委培需要五千多元的学费,父亲又东家借、西家凑,把我送进了中师的大门。一次,父亲居然路过邮局,给我寄了十五元钱。要知道,当时正式录取学生的生活补助是每月六十元,当年的粮价是一斤包谷八角钱。我泪眼婆娑,明白了家里无钱可寄、无粮可卖、无处“起方儿”,又怕我饿肚皮的艰难处境。

  “勤俭为本自必丰亨,忠厚传家乃能长久。”天气晴好的时候,父亲上山干农活、种庄稼。刚蒙蒙亮就起来,扛起锄头就上山了,风雨无阻,说什么“早晨山上空气好,对身体有益”。我们家的几亩承包地,被他宝贝一样侍弄着。种的是包谷,能收一千多斤,但除去种子、肥料、农药的费用,赚不了几个钱。劝他甭种了,他说:“民以食为天,不种庄稼吃什么?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直至年越古稀,干不动农活,他才进了城,和我们一起居住。

  耄耋之年,父亲仍然惜书如命。他戴上老花镜,从柜子里抱出木匣子,再从里面取出书,《康熙字典》《增广贤文》《古文观止》,甚至还有《劝世文》。“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黄河尚有澄清日,岂能人无得运时”,摇头晃脑、旁若无人地念,那样虔诚、那样专注,我听得感慨万千。

  就是在患了重病、行动不便时,父亲还在看书。枯槁的手指轻轻拈动书页,嘴里念念有词,已然忘却了全身病痛,忘却了一切荣辱。临终前,父亲说:“那是我的‘传家宝’,你们一定要好好保管,一代一代传下去……”

  《康熙字典》《增广贤文》,还有父亲读过的很多书,现在珍藏在书柜中,一个木匣子里。它凝聚着父亲勤俭为本、惜书如命的生命精神,凝聚着父亲耕读传家、德贤继世的良好祝愿。每当翻开他们,我就会想起父亲经常说的一句话:“高风亮节千家颂,忠孝家风万古传……”

发布人:凌云关 发布时间:2021-2-4 00:07 收藏 阅读人次:4187

初审:向阳 编辑:礼嘉 责编:亦风 回复

1龙泉寒月发布时间:2021-2-4 11:25

好文章、真情感、很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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