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回想一年前的今天,我怀揣着滚烫初心,从理想缤纷的“象牙塔”来到田间地头的“大熔炉”,三百天来,这片土地早已成了我的第二故乡,我的驻村札记也从“落脚”变成了“生根”。
入职那天,我特意穿上“带领子的衣服”,站在政府办公楼前的第三级台阶往上看,阳光下的“为人民服务”五个鎏金大字照得发亮,快门按下的瞬间,眼前的花岗岩台阶上,仿佛听到了无数次在校园林荫道上背诵申论范文的晨读声。回环交错的村道像一座错综复杂的迷宫,映照着我初来乍到的无知懵懂,初到碧土村的日子,高原反应像压在身上的巨石,压得我喘不过气。六月的东达山还在飘雪,我跟着老支书一起到虫草采挖点宣讲,稀薄的空气让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剧痛,同行的牧民亲切地接过我的背包,把氧气瓶往我手里塞。到达采挖点后,映入眼帘的是漫山遍野躬身寻草的身影,海拔4600米的风卷着雪粒拍掠过帽檐,我忽然懂得,这高原之上的每寸草甸,都是没有硝烟的战场,我们的武器是磨破的笔记本里记满村民需求的笔迹,是冻裂的嘴唇在风雪里宣讲“红色昌都·振兴奋进”的声线。
改变发生在一个冬日的午后,村里的水管因气温骤降导致冻裂,零下十五度的寒夜里,我和村“两委”打着手电筒上阵,跟着牧民们跳进齐膝深的冰水,手指冻得握不住扳手,不由地伸出水面对着嘴呼气,“让我来”,旁边的阿布(哥哥)看到后说。经过不懈努力,接近黎明时分,水管重新喷出水流,我们围着篝火烤火,卓玛阿妈把藏袍披在我肩上,那股熟悉的酥油味突然变得温暖起来。那一晚,我们畅谈了很久,村民邀请我到田间地头,学习“青稞生长哲学”,我把政策语言转化为村民听得懂的“牦牛比喻”,把会议室里的“长篇大论”解读为火炉边蘸着酥油茶写下的“民生账本”。当我蹲在田里帮老乡拔青稞地里的杂草,在雨夜里跨越149公里将发烧的孩子送到县城医院,学会用藏语数清牧场里的每一只牛羊,这片土地就已是浸润着泥土香味的故乡。
昨夜整理驻村日志,第一页写着:“2024年8月21日,晴。初到高原,愿不负使命。”回想春分那天,我们齐聚在玉曲河畔,用激昂旋律与蹁跹舞姿奏响“雪境红途、秘境碧土感党恩”的时代乐章。而如今,窗外的麦田闪耀着沉甸甸的希望,屋顶上的五星红旗在风中哗啦作响。当我能不假思索地叫出扛着锄头出门的阿旺叔,当我能从卓玛哼唱的民谣听出年景的好坏,当我在阳光下走过村道,听见牦牛“哞”声里裹着熟稔的暖意,这片远在异乡的土地,早已在我生命里烙下印记。站在驻村第三百天的节点往回望,发现当初以为的“来工作”,已经成了“来生活”,从“落脚”到“生根”,是我与这片贫瘠而又富饶的土地的双向奔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