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的“马鞭子”不是赶马的鞭子,而是川西方言里特指的一种很细长且极有韧性的竹根,形同马鞭而得名,打在身上特别疼。从记事起,父亲就有那么一根“马鞭子”,我们兄弟五人谁不听话,他就要用它来教育我们。
现在看来,打孩子是违法的家暴,但在四五十年前,在只读过三年私塾的父亲眼里,这“马鞭子”是教育孩子的利器,而在兄弟几人眼里,那是一件令人望而生畏的东西,害怕它,又都尝过它的滋味。在记忆里,我因为犯错挨过父亲几次“马鞭子”,那种钻心的疼痛刻骨铭心,每一次都让我“长了记性”不敢再犯。
我家住在小山村,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拿鸡蛋换盐是绝大多数家庭的经济状况,好在各家有点果树,水果能卖些钱。记得在五六岁时,有一天趁大人们不在,我偷摘了邻居家的两个桃子,在裤子上蹭了几下就吃掉了,本以为无人知道,但细心的父亲还是在我裤子上发现了“蛛丝马迹”,一“审问”我就“招”了。接下来我挨了一顿父亲猛烈的“马鞭子”,屁股火辣辣地疼,还被拎着耳朵向邻居道歉。父亲告诉我,“从小偷针,长大偷金。人要有志气,偷东西是要宰手的!”我记住了疼,也记住了父亲的话,从此后再没偷过东西,长大后不管在什么岗位上都不敢有非分之想,不贪不占。
上小学时我成绩较好,前三年都是班上数一数二,因此有点小骄傲。谁知四年级期末考试我考了第四名,当我把成绩通知书胆怯怯地交给父亲时,我看到了他的脸色由晴转阴,随即我又“吃”了一顿“马鞭子”,屁股疼了几天。父亲告诉我,“不能骄傲!山上的孩子要想走出大山去做大事,只有读书!”我记住了疼,也记住了父亲的话,从此专心读书,考上了县重点中学,在以后的工作岗位上一直谨慎做事,不骄不躁。
刚上初中时农村已包产到户,家里粮食够吃了,以前一天吃两顿饭也改成三顿,偶尔还会有肉吃。这个时候的我,似乎“好了伤疤忘了疼”,对粮食也不太在意了。有一天我吃饭时打多了,还剩半碗米饭就悄悄倒进了泔水桶。谁知这个细节被父亲明察秋毫,随之而来的就是又尝到了久违的“马鞭子”味道。由于已经上初中了,这一顿打得不算重,但印象特别深。父亲告诉我,“没饭吃是要饿死人的,要知道好歹,粮食再多也不能糟蹋!”从此我记住了父亲的话,再也不敢浪费食物资源,一直是“光盘”行动。
在记忆中,我们兄弟五人小时候因为犯各种错都挨过父亲的“马鞭子”。再后来,它不见了,我们也长大成人了。我在为国戍边的21年里,每当感觉自己做错事情,就会想到父亲的“马鞭子”,它抽打着内心,拷问着灵魂,时刻警醒自己是党员干部,因此我始终遵规守纪,爱军习武,多次出色完成重大任务并立功受奖。
2016年底,83岁的父亲病重再次住院,在我陪护时,父子俩推心置腹地聊了很多陈年往事。有一天父亲突然说,“你们小时候都挨过我的‘马鞭子’,我没文化,你们兄弟五人都特别调皮,不打镇不住你们,怕你们从小走错路。”我说小时候不懂事,打得对。父亲说,“你们成才了我高兴,但打孩子是无能的表现,很不好!别学我,也别记恨我。”我说:“爸,我理解你,虽然我不会打我的孩子,但我谢谢你的‘马鞭子’给我的教育。”
那天与父亲聊到“马鞭子”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几天后父亲病情突变,我紧拉着他的手,却回天无力……父亲走了,但他的“马鞭子”一直常驻我心,时刻鞭策着我必须做个好人,尽量多做好事,2020年我被县上评为抗击新冠疫情先进个人。
我把父亲有一根“马鞭子”的故事讲给我女儿听。她说,她的心里也要常备一根“马鞭子”,做一名合格党员,多为国家做事。我坚信,她一定行!